相信喜歡莫札特鋼琴曲的樂迷一定認識內田光子這位鋼琴家。內田以演出莫札特、舒伯特,還有一些比較近代的作曲家像是伯格、荀白克聞名於世,其中她錄的莫札特鋼琴奏鳴曲和鋼琴協奏曲全集更是堪稱經典。而且她的地位也不是普通的高,早就是英國女爵士的她,還是劍橋大學還有牛津大學的榮譽博士。在大學早就耳聞過內田光子,也聽過她不少錄音。她的風格內斂嚴謹,跟我喜歡的阿格麗希、齊瑪曼、Rafał Blechacz還有王羽佳等其他大膽奔放的鋼琴家大相逕庭。因此我在以前在台灣只是對她很尊敬,稱不上非常喜歡。雖然如此,她依然是我心目中一生一定要聽過一次現場演出的鋼琴家之一。

 

來到英國整整一個月後,我在這裡聽了的第一場音樂會,就是內田光子。為了這場演出,我坐了五小時的火車,從位於南約克郡的雪菲爾德來到了蘇格蘭的格拉斯哥。由於路途遙遠,曲目又是我不甚熟悉的莫札特第27號鋼琴協奏曲,出發前好幾度萌生想放棄的念頭。幸好最後我還是在內心的猶豫與掙扎中,買了車票前往蘇格蘭。傍晚六點半,終於到了中央車站,當時陰雨綿綿,距離開場只剩一小時,沒時間觀光的我隨便買了一個三明治就直奔格拉斯哥市政音樂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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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廳外觀就是一般歐式建築(如下圖),表演廳算是小場地,只比台灣國家音樂廳的演奏廳大一點點而已(如下圖)。因為學生票是全場均一價六英鎊,所以我選了一樓的第九排正中央,視野最好的位子。跟台灣不一樣的是,演出還沒開始前管弦樂團就已經上台試音了,所以觀眾跟團員是同時入座等指揮上台的。演出準時開場,第一首是白遼士的Les Francs-Juges序曲,這首曲子是我第一次聽,印象不是特別深刻,只是覺得樂團的音色很亮,坐在離舞台這麼近的位置真的非常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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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場的白遼士結束後,就是內田光子登場了。她一出場完全能感受到她受歡迎的程度,掌聲如雷,全場觀眾應該有一半都是衝著她來的。莫札特27首鋼琴協奏曲中,我比較熟悉的就只有20、21、23以及25而已,雖然27不在其中之一,但接下來的三十分鐘是我此生聽音樂的時間裡最美好的三十分鐘了。內田觸鍵乾淨、音色溫暖,音樂嚴謹卻完全不死板。雖然對一線的鋼琴家來說,演出莫札特,技巧層面不像拉赫曼尼諾夫或其他後期浪漫派的作品那樣有挑戰,但是對我來說,欣賞莫札特是最能夠看出一個鋼琴家的功力和內涵的。我的偶像阿格麗希彈的莫札特非常輕佻,活蹦亂跳,沒有過多的修飾,一如往常的犀利直接。內田的莫札特截然不同,沉穩內斂,音色厚實,卻沒有那種拖泥帶水的感覺,這點我覺得非常難得。

 

第一樂章的Cadenza是我覺得整場演出我最喜歡的部分,我很喜歡內田不炫技,小巧精緻的詮釋。第二樂章慢板祥和平靜,彷彿空氣都隨著音樂暖了起來。我最喜歡的第三樂章的速度比她早期錄音室的版本快了一點,但對我來說這個速度非常完美!每一句快速音群都乾淨俐落。內田從頭到尾都非常優雅,結尾的cadenza也不見她用力的砸鋼琴,依然是走不慍不火的小清新路線,和我聽過的幾個錄音室版本都不一樣。已故鋼琴大師、也是阿格麗希恩師的古爾達也是以彈莫札特聞名,他的版本是我很喜歡的版本之一。跟內田相比多了點俏皮的感覺,第三樂章的cadenza明顯比內田彈的更炫技,觸鍵也更用力,還自己加了一些小巧思的裝飾音,聽起來十分活潑。而美國鋼琴家普萊亞的版本速度非常之快,也因此他的觸鍵大部分很輕,偶爾加幾個特別強調的重音,讓我不禁聯想到阿格麗希。開場前稍微看了一下節目本,裡面的提到了這首曲子最關鍵的元素就是”簡單”,我覺得當天晚上內田的詮釋最符合我心中的對於”簡單”的理解。協奏曲因為是和管弦樂團一起演出,不像獨奏曲是獨奏家一人挑大樑,因此只能透過獨奏的部分還有樂章結束前的cadenza才能比較清楚的感受到鋼琴家想要帶給觀眾怎麼樣的音樂。我想,內田當天晚上給我的感覺,用流行音樂來比喻,就是療癒系的歌手吧!我最喜歡的阿格麗希就像是張惠妹一樣能飆高音,快歌慢歌都能完美駕馭;而內田則像是蔡健雅,走的是溫暖人心的路線。兩人都各自拿過三座金曲獎最佳女歌手,都是華語樂壇中天后級的人物。誰說一定要唱大歌飆高音才能感動人心?內田彈完後全場歡聲雷動,好多人都站起來為她鼓掌喝采,我當下也激動不已,好的音樂真的非常有感染力呢!不過本來一直非常期待她會彈什麼安可曲,結果進進出出了三次,卻一首都沒彈!真的讓我好失望啊!

 

下半場的曲目是德佛札克第八號交響曲。講到德佛札克,大家應該都只會想到第九號新世界交響曲,但來之前就聽過這句話:「柴可夫斯基第一號鋼琴協奏曲雖然是經典,但聽過第二號就會回不去了;德佛札克第九號交響曲雖然也是經典,但聽過七和八,也一樣回不去。」柴可夫斯基的鋼協我是還沒有這種”回不去”的感覺,但聽完了當天晚上下半場的演出後,我真心覺得德佛札克的交響曲第八完勝第九!

 

本來就只是來朝聖內田光子而已,下半場樂團演什麼其實與我無關,但從第一樂章開始到第四樂章結束,每一秒鐘都表現的可圈可點,很難讓人不喜歡!可惜交響曲我真的聽得非常少,所以就稍微說說幾個特別驚豔的地方吧!第四樂章開頭的小號solo太過強大,我還以為我這輩子不可能聽到這麽乾淨利落的小號。弦樂的感覺沒有別強烈,但是管樂真的比NSO實力強太多了,尤其是銅管的部分,除了小號之外,長號跟法國號也非常震撼。大提琴也是另一個亮點,音色非常優雅。整團的音樂非常銳利,色彩強烈鮮明,白話一點就是很年輕。或許是因為這樣,和上半場的內田有點不搭。我覺得指揮沒有抓到內田要的感覺,鋼琴音色溫暖質樸,可是樂團進來的時候都太過強勢,像是濾鏡開太強的照片,和不修圖走自然路線的鋼琴配合起來形成明顯的對比。但兩者單獨聽都非常出色。

 

早就久仰內田光子的大名,再加上我在台灣的內田腦殘粉朋友一天到晚造神她,讓我演出前一直擔心會不會期待過高,再加上我對她沒有崇拜,肯定會更加嚴格,以致於聽完覺得很普通,四平八穩。但事實證明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聽完了這場音樂會,我更加懂得如何欣賞不同風格的鋼琴詮釋,不是只有快狠準才能讓人讚嘆。除此之外,我更能夠體會以前老師說過的一句話:「一場成功的演出應該要能在觀眾心中留下一點小小的感動。」

 

聽完這場演出後,我也愛上內田光子了。之前她參加柏林愛樂網路直播節目的時候說過,對她而言,成功的定義就是能在演出同樣的曲目無數次後依然能夠有美好的新發現,那就是成功。當天晚上的演出對我來說肯定是非常成功的,不知道舞台上的內田是怎麼想的呢?

 

內田光子受訪影片

 

 

內田光子所演奏的莫札特27號鋼琴協奏曲錄音室版本

 

 


 

ROBIN TICCIATI CONDUCTS DVOŘÁK SYMPHONY NO 8

 

鋼琴Piano/ 內田光子Mitsuko Uchida

指揮 Conductor/ Robin Ticciata

演出團體/ Scotland Chamber Orchestra

 

演出曲目 Programme/

BERLIOZ

Overture, Les Francs-Juges

MOZART

Piano Concerto No 27 in B-flat, K595

DVOŘÁK

Symphony No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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