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t and Present

如果說拉赫曼尼諾夫是古典音樂界最會寫旋律的作曲家，我想應該沒什麼人會有意見。除此之外，他也是把鋼琴協奏曲再度提升到另一個境界的作曲家。蕭邦兩首鋼琴協奏曲除了每五年必定會在華沙愛樂廳，蕭邦鋼琴大賽輪番上陣之外，也是世界上所有知名的鋼琴家也必定演出過的曲目。舒曼的鋼琴協奏曲雖然被李斯特批評為”沒有鋼琴的協奏曲”，卻也是鋼琴名家愛不釋手的曲目，鋼琴女王阿格麗希據說就錄過15個版本。布拉姆斯既浪漫右承襲古典時期的嚴謹，同樣令人動容。李斯特兩首協奏曲技巧高超，把鋼琴發揮到極致。而拉赫曼尼諾夫的協奏曲兼具了蕭邦的浪漫、李斯特的技術，他比舒曼、布拉姆斯更陰鬱，更深沉，也更煽情，同時發展出更複雜更豐富的合聲進行以及更令人沉醉的旋律，在他的音樂裡面，我聽到了更多的掙扎和糾結。

拉氏的四首鋼琴協奏曲中，最著名就是第二號和第三號了。其中第三號又被世人譽為鋼琴家的終極挑戰，難度可想而知不是一般苦練就可以達到的境界。我認為他最厲害的地方是旋律的延展性，一句簡短的旋律可以無限延展下去，非常適合寫變奏曲。除此之外，因為他手疑似非常大，所以寫出來的作品都不是一般人彈的。第二號我覺得能因為旋律實在太過優美，常常被人忽略了他其實也非常難彈。的確，和第三號相比，我確實覺得他的旋律完勝。三個樂章各自獨立，各自用了一句旋律就唱完了整個樂章，非常高竿。拉赫曼尼諾夫就像一個協奏曲生產器APP一樣，給他一句短短的旋律，他可以給你一整個樂章。

這首曲子第一樂章為C小調，中板（moderato）。很特別的是，鋼琴是第一個進來的樂器。古典時期的協奏曲，如莫札特、貝多芬，通常管絃樂會先進來個三分鐘左右，接著才是鋼琴的部分；蕭邦兩首鋼琴協奏曲的開頭仍然由管絃樂當開場白好一段時間，為整首曲子揭開面紗，之後鋼琴才登場。浪漫派的其他協奏曲，雖然也有鋼琴和管絃樂同時或者幾乎同時開始的曲子，這首的編制卻完全讓鋼琴走在管絃樂前面，以獨奏的方式呈現。也正因為如此，整個開場顯得特別安靜。不同於其他人以輝煌磅礡的方式，前八小節鋼琴僅彈奏出幾個陰暗卻深沉的和絃配上低音做為開場（如下），感覺像是三更半夜，大船要駛出港口ㄧ般，氣氛詭譎卻又十分穩重。之後鋼琴帶出管弦樂的主旋律，兩者交互著一搭一唱地合力將這艘大船駛出去。我覺得第一樂章沉穩內斂，灰色陰險，主題旋律時而浮現時而隱沒的交雜，時而激烈拉扯，時而憂鬱哭泣。結尾下的突然，以鋼琴乾淨俐落的上行結束這個樂章。

第二樂章轉到E大調，舒緩的柔板（Adagio sostenuto）。平靜祥和，像是躺在風平浪靜的海上眺望著星空。長笛帶出的主題像搖籃曲一般哄人入睡，鋼琴尾隨在後，弦樂烘托出寧靜。突然音樂加速，進入Cadenza(展技)，推向高潮，讓人誤以為要進入第三樂章時，又慢慢收回來，回到一開始的靜謐，真是會吊人胃口。由於第二樂章溫婉動人，曾經被改編成加拿大天后席琳狄翁的歌曲All By Myself的間奏，也多次出現在電影配樂中。

第三樂章是詼諧的快板(Allegro Scherzando)。弦樂輕巧神秘的開場，緊接著鋼琴以大器華麗的滑奏駛入，光是這句就非常考驗鋼琴家的技巧，也為觀眾帶來無比的震撼，畢竟前兩個樂章如此的淡定，第三樂章一進來的確使人屏氣凝神。這個樂章的主題有著濃厚的斯拉夫色彩，不管是鋼琴還是管弦樂團的演奏都淒美動人，絕對是聆聽重點之一。當然，鋼琴家力度、速度以及技巧的展現也讓人聽得非常過癮。第三樂章的表情豐富，有時柔情似水；有時活潑外向；有時壯麗淒美，給聽覺帶來極大的震撼。

寫心得或者樂評要絕對的客觀本來就不容易，好險阿格麗希沒有錄過這首，大幅降低了難度。第一個要推薦的版本，也是我最喜歡的版本，是王羽佳和指揮大師阿巴多的現場錄音。王羽佳技巧好的沒話說，論故事性音樂性我覺得她也是佼佼者，能把這麼巨大的故事說得動人非常不容易。這張專輯也收錄了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和Encore曲Polka de V.R(拉赫曼尼諾夫獻給父親的波卡舞曲)。

另一個我覺得也是心目中的第一名是齊瑪曼跟小澤征爾的錄音室版本。我一直很欣賞齊瑪曼精準的音樂，精準的同時也可以聽到帶有濃厚感情的詮釋。齊瑪曼第一樂章的開頭當真是極好的；第三樂章的每一句滑奏也都非常俐落乾淨，他的音樂展現出男性的浪漫，像一隻被禁錮的野獸的哀號。比較可惜的是，我覺得這個版本在第三樂章結尾時鋼琴聲有點過大，沒有辦法太清楚地聽到管弦樂團的主旋律。這張專輯也收錄了拉赫曼尼諾夫第一號鋼琴協奏曲。

網路上疑似有人將整首放到youtube上供大家欣賞。

另外還有幾個版本我也覺得蠻有特色。年輕貌美的新生代女鋼琴家khatia buniatishvili熱情四射，她的最新錄音收錄了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二和第三號鋼琴協奏曲。除了錄音室版本，她的現場演出也非常熱血，有時突然漸強或是漸快是她詮釋的一大特點，是很有想法的一位年輕鋼琴家。

最後俄國中生代鋼琴家馬祖耶夫在2014年BBC Proms的版本也讓我愛不釋手。由俄國人來演繹俄羅斯音樂是再適合也不過的了！他的音樂像一頭不受控制的獅子，萬馬奔騰，狂放不羈，每個重音都打入我心坎裡，實在太震撼了，演完我也不禁跟觀眾一樣在電腦前面鼓掌了起來呢！

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據說是在他精神完全崩潰後，重新復出後的作品。當年他所譜寫的第一號交響曲首演大失敗使他無法繼續作曲。後來這首曲子的成功使他重新的站起來，譜出更多動人的作品。也難怪在樂曲中可以聽到不少掙扎、拉扯、糾結的情緒。每次想要好好的一邊看書一邊聽這首曲子，總是in vain。他就是有一種魔力會讓你忘卻一切，把你內心掏空後，再回饋你更多更滿的情緒。相信所有人聽完這首作品後，都會懾服於拉赫曼尼諾夫的音樂魔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