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t and Present

因緣際會認識韓國的鋼琴家林東赫，深感驚豔。韓國音樂實力堅強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五年一次的鋼琴界奧運蕭邦鋼琴大賽2015年首獎就是韓國新秀趙成珍，近年來各大鋼琴比賽中也不乏優秀的韓國鋼琴家，剛比完的2017范克萊本鋼琴大賽冠軍就是韓國人。

可能因為歐美月亮比較圓，長期聽音樂都偏向聽歐美鋼琴家的詮釋，對亞洲出生的鋼琴家難免會有先入為主的偏見。趙成珍我個人覺得他的詮釋獨具特色，溫文儒雅之外有種詩情畫意的感覺，是西方人的音樂中比較少聽到的，除此之外，精準是他一個很大的優勢，幾乎很少彈錯音、敲錯鍵讓他成功拿下首獎。不過也有缺乏驚喜或者過於平鋪直敘等批判聲浪，也有人說他都在控制而音樂性出不來。對於這些批評，我認為並非如此。今年年初在台灣的獨奏會，我聽到不一樣的蕭邦24首前奏曲，Encore曲目英雄波蘭舞曲更是小巧精緻，或許有點過柔，但處處是驚喜。另外，控制和音樂性的拿捏我覺得非常不容易，當今樂壇鋼琴第一把交椅阿格麗希的音樂也許熱情洋溢，誇張的力度和速度是她標誌性的特點，但她現場演出偶爾可以聽出些小失誤。或許她謹慎一點就不會出錯；但也許因為謹慎，而失去了難能可貴的音樂性。

但真正讓我覺得亞洲人可以和歐美人平起平坐的是王羽佳。雖然演奏時常被批評缺乏畫面感和古典音樂該有的美感，演出協奏曲時總是走在管弦樂團前面，但這種雞蛋挑骨頭的樂評絲毫無法抹殺她強勢的舞台魅力。技巧好的沒話說，她和已故的義大利指揮大師阿巴多合作的拉赫曼尼諾夫第二號鋼琴協奏曲在我心中絕對是第一名的版本（跟齊瑪曼&小澤征爾的版本並列），她演奏的第三號鋼琴協奏曲更讓一向視阿格麗希的錄音為唯一版本的我覺得兩位女中豪傑不分軒輊，每每聽到都讓我震撼不已，我覺得她將我心中對這首曲子的故事說得淋漓盡致，毫無保留。之後再寫一篇來歌頌她好了，先到此為止哈哈。

除了王羽佳之外，我好像沒有再喜歡過哪個亞洲的鋼琴家了，直到今天聽到了林東赫所演奏的蕭邦第二號詼諧曲。和王羽佳爆紅的氣勢不同，林東赫在國際大賽上的名次都不是非常響亮。2000年布梭尼國際鋼琴大賽(阿格麗希、齊伯斯坦在該比賽都拿過第一)拿下第五名、2005蕭邦鋼琴大賽拿下第三名(當年冠軍是我非常欣賞的Rafal Blechacz)、2008柴可夫斯基拿下第四，網路上的錄音或現場演出的影片也不多。雖然名次好像不是非常出色，但值得一提的是2005年的蕭邦鋼琴大賽，作為首次進入決賽的韓國人，在當時韓國國內可是一件大事！

一位韓國朋友告訴我，如果你喜歡阿格麗希，你一定會喜歡林東赫。當然，這種拿阿格麗希來捧其他鋼琴家的話術我已經聽過很多次(笑)。有當今樂壇最有地位的鋼琴女王背書，對我而言，卻不一定是百分之百的保證。1980年，阿格麗希第一次當蕭邦鋼琴大賽評審時，為了波哥雷里奇（Ivo Pogorelić）沒進決賽而退出評審團使得他爆紅了起來。DG唱片公司甚至首次跟沒進決賽的參賽者簽約幫他發片。但我慕名去聽他的錄音時，大失所望，和我心中的音樂大相逕庭。標新立異的詮釋方式本來就見仁見智，朗朗、Khatia Buniatishvili就是很好的例子。

於是抱著聽聽看就好的心態，聽了這段時間一直在練的蕭邦降B大調詼諧曲(Scherzo No.2 in B flat minor, Op.31)。A段速度我喜歡，快速音群乾淨俐落，沒有過多的Rubato (自由速度)，音樂的層次堆疊完美。B段一進來也好喜歡，不像大部分鋼琴家煽情的詮釋，林東赫以非常直接的表達方式進入快速音群，正中我心坎！快速音群乾淨俐落，觸鍵卻非常輕盈，能夠清楚地聽到左手的旋律線。後面進入整首曲子最激動也是最能聽出鋼琴家詮釋的部分，林東赫延續著直截了當的演奏模式，一路飆到轉調然後繼續往上堆疊直到最高潮，之後情緒再慢慢地平復下來回到一開始的旋律。最後的結尾也收的可圈可點，聽完的當下完全speechless！

蕭邦的這首詼諧曲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之一，聽了這麼多版本，只有阿格麗希最對味。其他版本頂多是研究詮釋，真正要說欣賞，我真的找不到另一個可以讓我按下播放鍵的錄音。今天我找到了！而且是從早到晚重複replay的經典中的經典。同一張專輯的蕭邦第一號敘事曲也是一樣的風格，只是我對這首的譜沒有那麼熟悉，只能用好好聽這個空泛的形容詞而已哈哈。另外，專輯裡的舒伯特即興曲D.899我也很喜歡，尤其No.2，同時聽到輕巧精緻和磅礡大氣，下次其他曲目聽熟再好好介紹整張！

林東赫跟阿格麗希兩人原來是認識的！阿格麗希非常欣賞他，甚至2000年來台演出結束後直接飛往日本，觀賞林東赫在濱松鋼琴大賽的演出。雖然林東赫拿了第二名的成績，阿格麗希卻為他打抱不平，覺得他應該拿第一的。看到這裡覺得阿格麗希真的很可愛，一天到晚在為別人打抱不平！如果硬要雞蛋裡挑骨頭，我覺得林東赫的音色還是薄了些，情感少了些。至於國際賽事為什麼名次一直沒辦法突破，我覺得個人特色不足應該是主要原因吧！

很幸運可以認識林東赫，雖然錄音不多，卻都很精緻。這張唱片是2002年阿格麗希協助他發行的，曾得到法國金音叉大獎，曲目有蕭邦詼諧曲、夜曲、敘事曲以及練習曲，另外還有舒伯特的即興曲跟拉威爾的作品。林東赫的其他錄音有2008年發行的郭德堡變奏曲以及最近2015年的蕭邦變奏曲作品12和24首前奏曲。這些都是我頗為熟悉的曲目，仔細聽過之後，相信我對鋼琴曲的詮釋會有更深的見解跟感觸吧！